冷宮失火的事,驚動了在鳳熙宮靜養的太后。她立刻擺駕到了東閣,看著昏迷中的兒子,向來慈祥的臉上閃過一絲陰霾。她轉身看向藍凈初,漆黑的鳳目有些冷冽,隱隱透著一絲薄怒。
這些日子,她雖不問世事,但對于宮內、宮外發生的一切都了如指掌。她知道自己的兒子為了藍凈初涉險,雖心中憂慮漸增,卻也不著急插手干涉。只當是孩子們玩家家酒,吃了虧之后,自然會明白皇室無情意的道理。
于是,她輕嘆一聲,臉色恢復了以往的祥和:“冷春閣失火,凈貴人暫時留在東閣,一切等皇上醒了,再做安排。歆蘭,扶哀家回宮。”
眾人跪首,目送她離去。
藍凈初起身走向玉燁離,他的肩上綁著繃帶,雙手因為大面積的灼傷,不能包扎,只能攤著手上藥,驅散熱毒。
“傻瓜,何苦呢……”她在他床邊坐下,眉心微擰著,污黑的小臉還未來得及清理,卻隱隱透著一絲焦慮。
“貴人,先去內殿梳洗一下吧。”安如海深知玉燁離的心思,故對藍凈初也是恭敬有禮,絲毫沒有其他奴才的勢利之色。
藍凈初點頭,才起身,就聽到殿外傳來了欣兒急促而擔憂的聲音:“你們讓我進去,我是凈貴人的貼身侍婢。她還不好,有沒有受傷?”她原在御膳房,見冷春閣大火,立刻丟下東西跑了回去。可到了那,已是一片廢墟,又聽到皇上受了傷,便想著藍凈初可能在這,連忙趕了過來。
“安公公,她是我的人,麻煩你領她到內殿。”藍凈初淡淡地說了一句,轉身走入內殿。
沒過多久,欣兒扶她走出內殿,水藍色的對襟半袖襦裙,里面襯著雪白的襦衣,清冷的小臉雖脂粉未施,卻明麗絕俗。她走向床鋪,蹙眉詢問著一旁的陳烈:“陳太醫,皇上何時會醒?”
“這個還說不準,必須等高溫降下,熱毒散去,才會醒。”陳烈如實回答,手中仔細的調制著燙傷膏。
藍凈初在床邊坐下,看著他手上鼓起的一連串水泡,心口不覺有些揪緊。她抬頭看向陳烈,道:“陳太醫,用銀針將這些水泡刺破,再消毒會不會好得快些?”
“這是個辦法,可是因為針刺的洞口很小,很快就會合上,之后又會冒水。除非有人日夜守在,出水時再刺破,擠掉,反復幾次傷口自然就收干了。”陳烈的目光移向玉燁離的傷口,捋著胡須解釋道。
“好,這件事交給我,我守著他。”藍凈初果斷地做了決定,接過欣兒遞上的一支銀針,燙過火,小心地脫起他的手,輕輕刺破,一點一點將里面的水擠了出來,然后輕柔地涂上燙傷膏。
一旁的陳烈和安如海相視一眼,帶上欣兒等人,悄無聲息地退出了房間。之后,墨妃的幾次求見和探望,也都被安如海擋了下來,盡可能不讓人去打擾玉燁離修養。
整整三日,藍凈初不眠不休地照顧著,沒有任何陰謀的參雜,只是真心希望他能快些蘇醒。
“凈初,小心。凈初……”突然,床上的人緊張地叫喚著,一把抓住了藍凈初的手,似乎被夢魘了。
她蹙眉,看著他緊擰的眉心,不覺柔聲道:“在,我在這。”她伸手平復著他的眉心,臉上流露出一絲愧色。
這些時日,他雖然霸道兇悍,天天說著要賜罪、砍頭,卻沒一次落實過。反倒是自己,每次把他氣得七竅生煙,汗毛孔都快炸了。可想,他是多么縱容自己。
想到這兒,她輕嘆一聲,抽回手,想去桌前倒杯茶,卻聽到床上傳來一聲低沉而又清晰的叫喚:“凈初。”她的手再次被拉住,隱隱帶著一絲握力。
她轉頭,看著玉燁離,眼眶不覺紅了起來:“你醒了。”她的臉上露出了從未有過的笑意,柔聲道:“我去叫太醫。”
“不。”他拒絕,表情有些孩子氣。不等藍凈初反應,便伸手將她擁入懷中,“別走。”
突然的柔情,讓藍凈初有些尷尬,紅著臉安撫道:“放心,我不走。先讓太醫看看你的情況。”
“不。”他的樣子有些霸道,就是不愿意放她離開。良久,他稍稍拉開了些距離,望著她的眼睛道:“相信我,以后由我保護你。”漆黑的鳳目認真地盯著她,眼神無比真誠。
……
藍凈初微微一怔,一時竟不知該如何作答。誰都知道,殺手是孤獨的、寂寞的,生命中能相信的只有自己,能做的除了殺人,就是被殺。這個事實,已經在之前的火災中得到證實。
他說要保護自己,如何保護?和第一樓為敵嗎?更何況他現在還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一旦知道了,那還會輕易說出這樣的話嗎?
她不確定,甚至根本沒有這樣的自信去確定。
看著她沉默不語的樣子,他再次伸手將她擁入懷中,削尖的下巴輕抵著她的額頭,道:“不管你信不信,只要你愿意,我就可以不去計較你的過去,不追問之前的一切。只希望你留在我身邊,永遠不要離開。”
他的聲音低沉沙啞,卻如五月的春風般溫柔恬淡;胸口的心跳聲強而有力,給人一種極其安心的感覺。
我可以信他嗎?藍凈初暗暗想著,烏黑地眸子移向他的臉頰,眼中帶著審視。或者殺手的生活過久了,她的內心一直渴望著這樣一個避風港的出現。就像以前是恩和,現在是……
突然,她的腦中閃過玉尹辰的面容,神情不覺有些不自然。縱使他像恩和又怎么樣,他始終不是他。況且,他也從來沒有表示過什么,那么自己何必執著呢。
她輕輕推開玉燁離,一臉認真道:“你真的能做到這樣的信任嗎?”
“命都可以給你,何況是信任呢。”他在她額頭上印下一吻,表情嚴肅認真。
“好,我永遠不會離開你!”她允了承諾,而后便叫來了陳烈和安如海,為他診脈。
※
傍晚時分,她重新回到了蘭若居,因為多日不曾梳洗,她便乘著玉燁離休息的時候,回去換了身衣服。嫩黃色的襦裙在春風的吹拂下,飄逸靈動,嬌俏的身影,在暮光下更顯溫婉柔和。
她輕松地看著西邊的紅日,臉上不自覺露出了淡雅的淺笑。驀地,身后響起一個熟悉的聲音,溫和一如往昔:“凈初,日前的火災,可有受傷?”
“沒有,多謝睿王爺關心。”她轉身,盡量和他保持著應有的距離,這是之前自己從未放在心上的,但是現在既然答應了玉燁離,那么就該避嫌,免得引起不必要的誤會,禍及了玉尹辰。
突然的疏離感,讓玉尹辰的眼底閃過一道復雜的情緒,轉瞬即逝。他微揚著唇,柔聲詢問:“皇上醒了嗎?”
“嗯。已經無礙了。”藍凈初淡淡回應,傾身一福,道:“王爺請自便,凈初還要趕回東閣,先行離開了。”
說完,她便與他擦肩而過,徑自往前走去。
“凈初。”他叫住她,有些忘情地從身后抱住她,低聲道,“如果我說我想照顧你一輩子,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離開這里?”
……
藍凈初的心咯噔了一下,慌忙推開他,道:“王爺,剛才的話就當沒說過。我已經答應留在皇宮了……”說著,她轉身頭也不回地往錦德殿走去。
太遲了,為什么一定要在我做了決定后才說這句話呢?她的眼中閃過一絲憂傷,嘴角勾起淡淡的苦澀。
她回到玉燁離身邊,好像什么都沒有發生過似的陪著他說話、聊天,直到哄他入睡,才舒展著筋骨往窗口走去。
可就在此時,一支屬于第一樓的蛇鏢飛到了藍凈初面前的窗欞上。她緊張地回頭,見玉燁離未醒,才匆匆取下蛇鏢,收到了衣袖中。
是時候和他們做個了斷了!她的眼神轉為凜冽,臉上滿是堅定。可是,她沒想到,玉燁離不曾睡著,就在她離開東閣后,他緩緩坐起,漆黑的鳳目冷厲無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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