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宛然直覺楚辰希應該是發現什么了。

可這么離譜的事情，真的會有人相信嗎？

最重要的是，就算是楚辰希愿意相信，可她敢說實話嗎？

周宛然捫心自問，片刻后得出答案。

不敢的。

她不覺得自己在楚辰希心里會比曾經的青梅竹馬更重要，這并不單單是感情的問題，更是道德的問題。

周宛然一直都很清楚，她這種侵占了別人身體，還自私地從不考慮還回去的行為是卑劣的，可她并不希望楚辰希看到這種卑劣。

她顫抖了下指尖，勉強笑道：“我之前想買這本書的版權來著，剛剛就是著急看下對方有沒有回復。”

楚辰希沉默了下來。

病房里的空氣凝滯的幾乎讓周宛然感覺到了窒息。

她不動聲色地捂住瘋狂跳動的心口：“我昏迷的事，你沒有通知我爸媽吧？”

楚辰希的眼神愈發微妙：“你希望我通知他們嗎？”

當然不希望。

穿越至今，周宛然跟周齊泰夫妻之間的相處其實始終擱著一層，這種隔閡不是來自于對方，而是來源于她自己。

她渴望被關心，卻也知道這種渴望并不應該。

周宛然搖了搖頭：“我不希望他們太擔心。”

這樣至少她可以少愧疚一點。

哪怕這種愧疚虛偽又膚淺。

“……”楚辰希打量著她的神色，垂放在身側的手緊握成拳，手背上青筋凸起，“他們還不知道。”

周宛然僵坐在床上，腦袋里一團亂麻，只覺得怎么說怎么做都是錯的。

半晌，她重新躺了回去，拉起被子擋住了大半張臉，閉上眼睛道：“我還是有點困，想再睡一覺。”

楚辰希沒答話，只是怔怔地望著她，像是要把周宛然露出來的頭發一根一根的數清楚。

他確實沒通知周氏夫婦，一是著急沒顧上，二則是出于他的私心。

可這份私心卻是來自于他那個不著調到仿佛奇幻故事的猜測。

揣在口袋里的手機突然震動了一下，楚辰希掏出來看了一眼，然后輕手輕腳的出了病房。

幾分鐘后，周宛然拉下被子，露出被眼淚打濕的臉。

她看了下空蕩蕩地病房，發了會兒呆，最后自暴自棄地把被子扯了回去。

這回連頭頂都一起蓋住了。

楚辰希直接去了主治醫師的辦公室。

“楚先生，根據您的建議，我們在周小姐昏迷期間用腦電記錄儀采集了她的腦電波。”主治醫生眉頭緊皺，神色為難又不解，“根據腦電波的顯示，周小姐的昏迷狀態確實不太正常。”

楚辰希在醫生對面坐下：“能詳細說說嗎？”

“是這樣的，周小姐這兩次昏迷都是在我們醫院就診的，所以我們可以確認，這兩次都屬于重度昏迷，對外界完全失去反應，這種情況其實是非常危險的。”主治醫師解釋道，“按理說這樣的深度昏迷，周小姐的腦電波至少也該處于極慢頻率，也就是0.5HZ到3HZ左右。”

醫生頓了頓，指著顯示屏上的腦電圖道：“但周小姐并不是這樣，她的腦電波始終處于14HZ到30HZ之間，楚先生，您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嗎？”

不等楚辰希回答，醫生就自顧自說了下去：“這種波段在醫學上被稱為β波，是人類在完全清醒狀態下的大腦波段。換句話說，如果只看腦電波的話，沒有人會認為周小姐正處于昏迷狀態，甚至連朦朧期都不算。”

朦朧期指的是人在犯困時腦袋迷糊的階段。

楚辰希擰眉：“導致這種情況的原因可能是什么？”

主治醫師嘆氣道：“這就是問題所在，周小姐的情況根本沒有先例，這種情況是本不該出現的！沒有人能在完全清醒的狀態下昏迷或者睡眠，這本身就是個悖論！”

楚辰希的心一涼到底。

史無前例就代表著沒有可以參考的解決方案，就算是現在開始尋找治療方法，那也必然是個極為漫長的過程，那在這期間，周宛然就得一直這樣？

“您的意思是……”楚辰希只覺得喉嚨干的發疼，每說出一個字都像是在被刀子切割聲帶，“沒有治療的辦法？”

主治醫師搖了搖頭：“至少暫時是沒有的，唯一值得慶幸的是，這種昏迷似乎并沒有影響到周小姐的身體健康。”

楚辰希艱難地扯了下嘴角：“這話說出來您自己相信嗎？”

正常昏迷都需要急救，何況是這種高頻率出現的深度昏迷？

主治醫師啞口無言。

楚辰希站起身，深吸了一口氣：“我先回病房了，她的情況還要拜托您想想辦法。”

大約是楚辰希的臉色實在過于難看，醫生面露不忍，在他臨出門前又將人叫住。

“楚先生，稍等。”

楚辰希站定回頭。

主治醫師抬手按了按太陽穴，似乎在為自己的沖動感到懊悔。

“……接下來的話，我就是隨便一說，你也就隨便一聽。”主治醫師頓了頓才道，“我在元宇宙面市之前，曾經參與過它的健康危害評估，因為腦機接口的主要是作用于腦神經，所以也觀測過志愿者的腦電波。周小姐的情況……和當時被觀測的志愿者很像。”

這些話主治醫師本來是不該說的，畢竟周宛然現在是患者，他這種行為就是在不負責任的胡亂猜測患者的病因。

“如果不是她沒有佩戴腦機接口的話，那就完全是在元宇宙世界的正常狀況了。”主治醫師苦笑一聲，為自己這個猜測感到好笑。

哪怕腦電波看起來再像，周宛然沒有佩戴腦機接口都是鐵打的事實。

在這樣的前提下，這個猜測實在是過于碰瓷了。

這跟買了副眼鏡不戴，偏偏又投訴眼鏡行配的眼鏡沒法讓人視線清晰一樣離譜。

“……元宇宙？”楚辰希猛地僵住。

“是的，楚先生沒接觸過？也對，目前腦機接口的使用權還只是小范圍的對外開放，并沒有完全普及。”

至少目前的元宇宙是只屬于土豪的玩具。

看楚辰希像是對他剛剛的說法上了心，主治醫師心頭一跳：“楚先生，我剛才說的那些話并不是在暗示什么，只是單純的想到了就跟你聊一聊，你……懂我的意思吧？”

畢竟元宇宙的開發一直都是科技發展的重中之重，要是現在鬧出個什么丑聞，還是這種八竿子打不著的丑聞，事情源頭又是他自己……

主治醫師都能想象到自己一世英名毀于一旦的場景了。

個人怎么可能在這樣的時代洪流下，與資本抗衡呢？

簡直是自不量力又以卵擊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