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三千年一出世,她也就三千年才開一次花。那一次紫金池旁初見,他已深深淪陷。輪回盤上徘徊,只為等這次三千年后的遇見……
我生君未生
原崇光初次見到紫薇的時候,是在武藏野的一條小溪邊。
那日他身體修養復原,離開潭拓寺回京,走到那條小溪旁的時候怔怔止了步。
紫薇抬頭看了他一眼,明眸里露出疑惑。她略有些嬰兒肥的腮邊一撮發絲盤曲著垂下,非常可愛。
原崇光站著看了她許久。紫薇的乳母走過來,牽起她的手,朝溪邊的一座簡易的屋宇走去。她邊走邊回頭,紫色裙子的下擺被山風吹起,在原崇光心里留下一個淡紫色的影子。
“公子?”身旁的仆人在喚。
“啊?”原崇光反應過來,唇角露出一個絕世傾城的微笑,抖了抖衣衫上凝結的細小露珠,繼續趕路。
后來博雅聽他談起此事,忍不住冷嘲熱諷,“原公子風流倜儻,此番,竟是要對一個幼女下手了。好不要臉。”
那時,他們正坐在原崇光北城私宅的雅室里,品評今年新采的西湖龍井。
原崇光啜了一口碧綠色的茶水,眉間一片淡然,沒將他的話放在心上。
“我給你介紹的那兩個女子,可還滿意?”他問。
“啊?”博雅一怔,悻悻住了口,薄薄的面皮上騰起一層可疑的紅色,過了好一會才憋出一句,“世上怎么會有你這種人,明目張膽的給自己姐夫介紹女人。”
“那就是非常滿意了。”原崇光點了點頭,放下茶杯,臉上露出狡黠的微笑,“在我這里,姐夫不必裝成正人君子,你我本不是守禮之人,何必彼此間惺惺作態。”
博雅臉上的紅更加深了,他怒而起身,片刻后又坐下了,臉上表情有些頹喪,“也許我真的和你是同一種人吧。”
原崇光揚了揚眉毛,“不要說得這么垂頭喪氣,和我是同一種人是很丟臉的事嗎?”
博雅搖頭,嘆氣道:“你姐姐若能稍稍知冷知熱些,不要總板著張威嚴郡主的臉,我也是非常想和她親近的,可是……”實際情況是,她總是冷淡疏離,讓他心生不快,少不得要在其他女人那兒需求安慰。
“姐姐端莊矜持,如畫中仕女,這種女人,娶回去做老婆是很不錯的。你可要知足。”原崇光對他眨了眨眼睛,又替原葵說起話來,不知是諷刺還是真心如此想。
博雅不語,過了會兒又提起那個名叫紫薇的幼女,“你打算怎么辦?”他問。
“我啊?”原崇光往后微仰,靠在身后的軟枕上,閑閑道:“我準備今天去拜訪她。”
他早已探知那日溪邊邂逅女孩的出身,巧的是,她也住在京城,去武藏野是看望她在那兒靜養的母親,這幾日就該回來了。
博雅瞅他一眼,淡淡道:“希望你夜晚拜訪她寢房的時候,不要被她家老仆打得滿地找牙。”
原崇光微微一笑,露出一排雪白程亮的牙齒,道:“借你吉言。”
恨不生同時
原崇光并沒有等到夜晚才去“拜訪”紫薇。博雅走后,他便要仆人拿著拜帖去了朱雀街上的一棟宅邸。
不多時,仆人回信說那家主人已經開始掃灑屋室,恭候大人光臨。
原崇光換了套紫色的錦羅衫子,搖著柄金折扇,出了門。
他到上官府的時候,在外面站了會兒方踏進青石鋪地的院子。院內稍覺冷清,寂寂的,秋風一吹,井旁的梧桐就紛紛落葉。
一個老婆子引著他往里走,到達會客室外的時候,聽到一個清脆婉轉的聲音繞過紅木廊柱,也朝這邊走來。
“是爹爹嗎?是爹爹來看我了嗎?”言語間有興奮之意。
“據說來的是個俊秀的公子。”侍女在旁邊說。
“公子?有爹爹英俊嗎?”清脆的聲音問,說著話人已經轉過了廊角,一雙清水似的眸子剛好望進原崇光的眼睛。正是紫薇。
原崇光在原地站著,眸光迅速的在她小小的身體上掃了一下,這一掃,略顯輕佻。
現在已經是這幅模樣,長大了還了得,不知得迷去多少男人的心,勾走多少男子的魂。之前他總是聽人講起百年前那一墜傾城,引起禍國之亂的柔然妃子,那妃子如何美貌他不得而知,但面前的女童顯然并不輸于那人。
門內傳來咳嗽聲,咳嗽聲停,上官夫人的聲音微微喘息著問:“可是原大人來了,快快請進。”
原崇光對紫薇粲然一笑,身形微動,已到了她身旁。他彎下腰,紫薇就聞到一股極為濃烈的紫檀香味,卻不討人厭。
“我今天晚上會去找你。”
只說了這一句,原崇光立即直起身子,進屋去了。
紫薇站在原地,懵懂的眨了眨眼睛,“他為什么要來找我?”她問身旁的乳娘。
乳娘已是滿臉駭然,她知道這原公子是個浪蕩子,不知禍害了京城多少姑娘,偏偏那些姑娘對他死心塌地,失了身子不說,還把心也丟了。
可是,紫薇今年才十一歲,對于他顯是太小了。又覺原崇光剛才所說之話只是逗小孩子玩兒,不會當真。心下稍安,牽著紫薇的手回了內閣。
原崇光那晚確實又去了上官府,這一次沒有在門外猶豫,他一踮腳尖,飛入院內,輕車熟路的找到了紫薇的寢房。窗子半掩,他右手輕推,身子就跟著躍了進去。
一個小丫頭在外室睡得正實。原崇光繞過她,走到紫薇的床前。
紫薇平躺在床上,睡相極為老實,長長的睫毛覆在眼臉上,眼角處微微翹起。童稚的唇角微彎,嬰孩特有的飽滿弧度。枕上是鋪了滿滿的黑色如水華發。
原崇光將那華發拿起一撮兒在手中,涼如水,柔若絲,竟是舍不得放下。他用手觸了觸紫薇的臉頰,她緩緩轉醒,迷蒙中看到個男子的身影,開口喚道:“爹爹。”
原崇光笑了笑,道:“我不是你爹爹,不過,你若是喜歡這樣叫我,也是可以的。”
他將紫薇從床上抱起,繞過那個貪睡的小丫頭,開門走了出去。
“你要帶我去哪里?”紫薇有些害怕,睜大了眼睛望著他,“乳娘就在旁邊的廂房,要讓她知道了。”
“抱緊了。”原崇光對她笑笑,“爹爹帶你去個好地方。”說著身子飛了起來,飛到了紫薇住的那間屋子的房頂。
他在屋頂上奔馳,像一只白色的大鳥,輕盈優雅。夜風撫摸著面頰,紫薇望著兩旁迅速掠過去的房屋,感覺很有趣,她伸出右手,捕捉與他們一同飛翔的螢火蟲。
他們在一個官宦人家的屋頂停下,原崇光望著她,笑道:“你認我做爹爹吧,等你娘親不在了,我便代替她照顧你,可好?”
“不好。”紫薇皺了皺鼻子,“娘親不在了,我還有爹爹,親爹爹。”
原崇光想起宮廷里的那人,雖說他是紫薇的親生父親,但在他心中有許多東西都是比這個女兒重要的吧。
所以上官夫人才會憂愁心傷,悲痛郁結。她守寡多年,本應心如止水,卻逃不了這一世的孽緣。
“你親爹爹有什么好?他會給你買糖人、玩偶嗎?會給你做風箏,教你吹洞簫嗎?會給你置辦好看的綾羅綢緞做成漂亮的衣服嗎?”原崇光問,開始對女童進行誘拐。
紫薇眨了眨眼睛,長且翹的睫毛抖了抖,她抓住了一個詞,“玩偶?是會動的玩偶嗎?有金線扯著的會動的偶人?”
原崇光笑了,“就是那樣的玩偶,你想不想要?”
紫薇點了點頭。原崇光抱著她躍下房頂,下面便是他在京城的官宅。推開一扇門,里面是一間裝飾的極為華麗的屋子,象牙做的床,鑲嵌著明珠的墻壁,一整片玳瑁做的梳妝臺。在梳妝臺的旁邊,是個打開的金絲楠木箱子,里面放著各種各樣孩子的玩具:銅鼓、泥娃娃、風車、細絹做的風箏,上面描繪著珠花侍女,還有各種五顏六色的玻璃球……
紫薇一眼就望見了那個人偶,它靜靜的躺在楠木箱子的角落里,黑黑的眼睛耷拉著,似乎睡著了。
她跑過去,把它提了出來。
這是一個機關人偶,手臂的關節上連著一根根銀色的絲線,通到尾端的兩個提柄上。紫薇將提柄握在手里,動了一下,那個人偶對她點了點頭,算是問候。
原崇光微笑著站在一旁,看著她擺弄人偶。紫薇回頭望他一眼,臉上閃過一抹紅暈,確實是喜愛這個玩具。
因著她這回頭一睇,原崇光心中微動,伸手將她抱在懷里,從她手里拿過人偶,教她如何操作。
“這樣,他就會原地旋轉,像是在舞蹈。”他道,冷不防手臂上一痛,低頭,卻是被她咬了一口。
原崇光也不惱,笑著問她:“怎么了?”
“沒事。”紫薇舔了舔嘴唇,她咬的可不算淺,原崇光從她微微張開的口中看到一對小虎牙。
紫薇站了起來,“我要回去了。乳娘發現我不見了,要擔驚受怕的。”說著就往門外走,走了幾步,回頭,看了眼仍舊被原崇光拿在手里的玩偶。
原崇光輕輕一笑,將那玩偶放回箱子里,起身,道:“我送你回去。”竟是沒說將玩偶送她。
紫薇看他一眼,圓圓的腮幫鼓了鼓,卻是無可奈何。
他送她歸家,好在家人睡得熟,都沒有發現自家小姐被人盜去又送了回來。
“睡吧。”原崇光將她放在床上,“我會常來看你。”他笑著說。
“我聽乳娘說,你也是這樣天天潛入良家女子的房間,每天天亮才會離開。”紫薇說,顯然還不懂“潛入女子房間”這句話意味著什么。
“那些女子既然讓我潛入她們的房間,便算不上良家女子。”原崇光笑了笑,撫了撫她的頭發,“睡吧,再不睡天就要亮了。”
紫薇點了點頭,閉上眼睛。黑暗中,她聽到他離去時衣袂帶起的風,屋子里,滿滿的都是他身上的紫檀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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