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映還是頭一回來沈銀翎的屋子。
從前沈家還沒有垮臺的時(shí)候，他和沈銀翎雖然有婚約關(guān)系，但彼此都保持著端莊守禮，他從沒有去過她的閨房。
沈銀翎的寢屋布置風(fēng)格和沈云兮不同，沈云兮喜歡在寢殿里擺滿昂貴的金銀器皿、珠玉古董，以前他庫房里有兩尊六尺高的紅珊瑚樹，她喜歡的不得了，硬是搬去了她的寢殿，絲毫不顧擺在那里有多么不倫不類。
沈銀翎的寢屋卻像是男子的書房。
竟有些端肅的味道。
他的目光落在沈銀翎的身上。
少女剛沐浴梳妝過，在燈火下屈膝行禮的時(shí)候，周身籠著一層朦朧霧氣，猶如明珠生暈。
他落座：“跪下。”
沈銀翎對上他冷肅的視線，只得跪了下去。
沈銀翎膝行至他腳邊，小手牽住他的一角袍裾，仰著頭柔聲道：“殿下許久沒找臣婦了，怎么一見面就這么兇？您都要嚇到臣婦了?！?/p>
女人小狐貍似的矯揉造作，一副嬌滴滴的做派。
陸映視而不見，從懷袖里取出一卷書冊：“這東西，與你有關(guān)嗎？”
是殷珊珊寫的那本書。
沈銀翎笑得花枝亂顫：“這可是民間最火爆的話本子，沒想到殿下也在看。殿下您知道嗎？您在里面表現(xiàn)得可好了，一夜十次呢，臣婦看著真是上頭，正在等書局出下冊呢。”
還要出下冊？
陸映臉色更黑：“這本書與你有沒有關(guān)系？”
“當(dāng)然與臣婦無關(guān)，臣婦還沒有傻到暴露自己的身份，惹妹妹不高興?！鄙蜚y翎翻著書，纖纖玉指忽然指著其中一頁，“這姿勢倒是新奇，殿下與臣婦還從未試過呢?！?/p>
陸映瞥了眼書頁內(nèi)容：“輕浮?！?/p>
“殿下不喜歡嗎？”沈銀翎反問，曖昧地攀上他的膝蓋。
陸映推開她。
他沒使力，沈銀翎卻柔弱無骨地跌倒在地。
本就寬松的衣衫悄然滑落，她香肩半露，軟聲道：“殿下弄疼人家了?！?/p>
妖精。
這個(gè)女人怎么這么會做戲？
陸映把書冊丟在她面前：“孤查過了，這東西是殷珊珊寫的。沈銀翎，是你在背后慫恿她寫的吧？因?yàn)楣虏焕砟悖憔褪剐⌒宰优鲞@種東西，逼著孤來見你。你可知編排當(dāng)朝太子，乃是大罪？你唯恐天下不亂，非要把孤與你的事情鬧得滿城皆知嗎？”
被拆穿真相，沈銀翎毫不在意地?cái)n了攏衣衫。
她脆聲：“臣婦就是覺得好玩。”
“好玩？你可知這幾日，那些官員是用什么眼神看孤的？太子妃雖然沒說什么，可她在東宮都快瘋了。”
沈銀翎一想到沈云兮看見陸映在話本子里，和別的女人一夜十次時(shí)的表情，就噗嗤笑出了聲。
陸映挑眉：“你還敢笑？”
沈銀翎輕咳一聲，假裝正經(jīng)地收斂笑容：“陸映哥哥，我一個(gè)人孤零零待在高家，高老太太不喜歡我，殷珊珊也不喜歡我，我身邊連個(gè)說話的人也沒有。成日里無事可干，總得尋點(diǎn)兒樂子吧？”
“人家不喜歡你，總是有緣由的。你沒事的時(shí)候去高老夫人跟前立立規(guī)矩、盡盡孝心，人家怎么會不喜歡你？”
“我才不要伺候那老太太呢?！鄙蜚y翎主動坐進(jìn)他的懷里，“我只想伺候陸映哥哥——”
“跪好了?！?/p>
陸映把她拎下去。
“地上冷，人家跪得膝蓋疼?！鄙蜚y翎順勢纏住他的手臂，“陸映哥哥心疼心疼人家……”
陸映巍然不動，心里對話本子的氣卻消了不少。
他隨手翻開話本子：“以前不是挺能跪的？”
他本意是指這半年來，沈銀翎經(jīng)常被他召去沈園侍寢，常常一跪就是兩個(gè)時(shí)辰。
然而話音落地，兩人卻同時(shí)想到了當(dāng)年沈國公府被抄的事。
當(dāng)時(shí)沈銀翎的父兄都被關(guān)進(jìn)了天牢，家族親友和其他世交唯恐惹火上身都選擇冷眼旁觀。
她走投無路，只能去求陸映。
東宮門前，她摘下腕間的金手鐲塞給宮人，懇求道：“勞煩公公轉(zhuǎn)告太子殿下，就說沈銀翎有要事求見！”
宮人掂了掂金手鐲，皮笑肉不笑：“倒不是奴才不肯為沈姑娘遞話，只是太子殿下今日約了別的姑娘，恐怕無暇見您。”
“別的姑娘？”沈銀翎唇色蒼白，“他約了誰？”
“喲，這不是姐姐嗎？你也是來和太子殿下吃茶賞花的嗎？”沈云兮被侍女們簇?fù)碇?，嬌嬌俏俏地走了過來，“姐姐，不是我說你，伯父和堂哥都還在天牢里呢，你怎么還有空來找男人談情說愛？”
沈銀翎手腳冰涼。
原來陸映約見的姑娘，是她的堂妹沈云兮。
那宮人諂媚的朝沈云兮行了個(gè)禮：“二姑娘終于來了！殿下等候您多時(shí)了！”
當(dāng)時(shí)沈銀翎因?yàn)楦感值氖?，已?jīng)兩天不曾合眼。
她頭腦混混沌沌，如抓救命稻草般抓住沈云兮的手：“妹妹能否替我轉(zhuǎn)告太子，我想見他一面？我父兄沒有謀反，我想求太子重新徹查！”
沈云兮欣賞著她卑微乞求的姿態(tài)：“姐姐糊涂了嗎？伯父他們犯的是大罪，豈是說重新徹查就能重新徹查的？更何況……別怪我沒提醒姐姐，姐姐求人也該有個(gè)求人的樣子不是？”
沈銀翎沉默片刻，乖覺地跪在了東宮門口：“請妹妹轉(zhuǎn)告太子殿下，他一日不肯見我，我就跪在這里一日?！?/p>
午后天色陰沉，綿綿密密的雨絲落了下來，漸漸化作瓢潑大雨。
沈云兮陪著陸映坐在窗前烹茶賞雨，故意試探：“聽說姐姐還跪在宮門口，淋著這樣大的雨，真是可憐呢?！?/p>
陸映只是淡漠下棋。
他知道沈銀翎是來求他的。
可是就在沈家被抄的前幾日，他親眼看見沈銀翎和別的男人樓抱在一起，親耳聽見她告訴別的男人，說他陸映寡言無趣，與他相處的每時(shí)每刻都感到惡心。
如今禍到臨頭，她不去求她的情夫，卻求到了他的頭上。
難道他陸映就是拿來給她利用的嗎？
他還沒下賤到那個(gè)份上。
他寒著臉：“她愛跪就跪?！?/p>
到了黃昏，天色稍霽。
沈云兮乘坐轎輦從東宮出來的時(shí)候，掀開一角窗簾，就看見沈銀翎還孤零零跪在宮門口，渾身都濕透了，四周路過的宮人們正朝她指指點(diǎn)點(diǎn)。
可是陸映仍舊沒有要見她的意思。
她又生生跪了一整夜，可陸映還是沒有見她。
于是那一天，京城所有的人都知道，陸映是不可能娶沈銀翎的了。
高家。
陸映岔開話題：“話本子的事，還是該罰?！?/p>
聽到熟悉的語氣，沈銀翎心知陸映被自己哄好了。
她道：“臣婦近日身子總是難受的緊，怕是禁不住罰?！?/p>
陸映解開她的裙衫檢查：“身子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