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宛然一直都知道自己是個很自私的人。

離開小說世界后，她幾乎沒有想過尋找辦法把困在劇情中的父母也帶出來。

占用了原主的身體后，她也沒有考慮過做個善良的人把身體還回去。

現(xiàn)在面對楚辰希隱晦的表白，周宛然的選擇依然自私。

她舍不得拒絕，但也不想確定關(guān)系后才發(fā)現(xiàn)自己根本掙脫不了劇情，最后只能把痛苦和絕望留給楚辰希。

所以她選擇吊著他。

把兩個人都放在可進可退的位置。

楚辰希的行動力確實是驚人的，第二天早上周宛然剛準備去食堂吃早飯，就在樓下看見了來給她送飯的楚辰希。

校園男神，嵐海大學百分之九十女生的偶像，和無數(shù)普普通通的追求者一樣，站在女生宿舍樓下等著自己的心上人。

還一等就是將近兩個小時。

楚辰希就站在宿舍樓下的綠蔭里，看著洗漱完畢的周宛然穿著運動服在走廊上做晨練。

她活動筋骨時的動作很美，肢體舒展，柔若無骨。

楚辰希忽然想起，最初的最初，他在創(chuàng)作《破產(chǎn)后》的大綱時，設(shè)定中的周宛然并不是現(xiàn)在劇情里的樣子。

那時候他剛在一次會展中見到周宛然，漂亮的女生向他做自我介紹的樣子，像極了他記憶中的那個小女孩。

那是幾乎把二十多年時光都消耗在泥塑上的楚辰希記憶中唯一的亮光，也是唯一一個能讓楚辰希在做泥塑時感到快樂的人。

所以，最初在做設(shè)定時，他把所有的美好都賦予了周宛然這個角色，美滿的家庭，優(yōu)越的家世，嚴厲卻又不失慈和的父母，學什么會什么的聰明頭腦，毫無瑕疵的長相，八面玲瓏的性格。

他甚至還因為一點自己當時都沒有意識到的私心，不肯讓周宛然成為女主角，不愿意讓她在他的筆下和另一個男人談戀愛。

但后來，在他還沒有確定周宛然就是記憶中的那個人時，少女惡劣的性格，陰郁虛榮的本性在對他無休止的糾纏中展露無疑。

楚辰希不認為自己記憶中的那個女孩子會長成那副惹人厭憎的模樣，不覺得他的光亮會熄滅在茫茫人海。

他開始覺得把周宛然認成那個女孩子簡直是對他記憶的侮辱。

于是，楚辰希在正式動筆之前調(diào)整了人設(shè)。

他收回了賦予她的聰慧，也收回了她本該幸福的故事……

可楚辰希一直記得，他在做設(shè)定時曾經(jīng)寫過。

——周宛然很自律，她習慣在起床后運動半個小時，習慣在熱身結(jié)束后做一組壓腿，將上身完全貼合在大腿上，這樣可以讓她感覺到休息和放松。

楚辰希站在樓下，看著將右腿架在走廊護欄上，把整個上身都貼到腿上，雙眼閉合作休息狀的周宛然，心頭猛地顫動了一下。

一個近乎鬼迷心竅的念頭在他的腦海中浮現(xiàn)。

恍惚間，楚辰希似乎又聽到了那天在病房里，夏錦芳對周宛然說的那些話。

——你變了好多。

——我和你爸爸都不知道你是什么時候?qū)W會的那些東西。

還有一直壓在楚辰希心頭的那個疑問。

周宛然為什么會那么在意一本小說？

不過是一本小說而已，有必要這樣在意嗎？

楚辰希閉了閉眼，直到周宛然在他面前站定時，他才發(fā)現(xiàn)他的手竟然一直在顫。

“來了怎么也不給我打電話？”周宛然的臉上還帶著運動后的薄紅，“等多久啦？”

楚辰希定定地看了她一會兒，顫抖著的手逐漸變得平穩(wěn)，他把拎在手里的早餐往上提了提：“去哪里吃？”

“……你先告訴我，你在這站多久了？”

楚辰希看了下時間：“大概兩個小時？”

“……”周宛然嘴角一抽，這會兒才剛過九點，也就是說楚辰希七點左右就等在樓下了，“這么長時間了，早飯還能吃？你是個傻子嗎？”

她嘴里嫌棄著早飯，說楚辰希傻。

但楚辰希卻清楚，她說他傻，并不是因為早餐。

因為周宛然在說完之后又補了一句：“下次直接打電話喊我啊，不要在樓下傻等。”

兩人直接去了楚辰希的工作間，吃完早餐之后，楚辰希帶著她走到一尊等身的泥塑前面。

這泥塑上面蓋著白布，看不出里面到底是個什么東西。

“這是送你的禮物。”楚辰希站在周宛然身后，牽著她的手將蓋在泥塑上的白布拽了下來。

身著宮裝，手持酒盞的麗人出現(xiàn)在周宛然的面前。

如果把她手里的白玉杯換成青銅酒爵，那這個泥塑幾乎就是周宛然昨天造型的翻版了。

“我去跟你們的編舞老師要了演出服的設(shè)計稿。”

所以才能在正式演出之前就把她的樣子臨摹的惟妙惟俏。

“從你第一次登臺排練的第二天，我就開始做了。”

在還沒有看清自己的心意，只以為是被美麗的事物所蠱惑的時候，他就開始動手制作了。

“我已經(jīng)三年沒有獨立做出過完整的作品了。”

自從大地杯獲獎之后，楚辰希在泥塑上成就已經(jīng)超過爺爺。

為此，楚辰希陷入了瓶頸。

他找不到對泥塑的熱情，自然就沒辦法賦予作品情感。

后來，他整天忙碌在工作間，做的也全是修復類的工作，再也沒創(chuàng)作過新作品了。

直到周宛然的《醉舞霓裳》，從臺上一路跳進了他的心里。

周宛然怔怔地聽著，一雙眼幾乎沒辦法從這尊泥塑上挪開。

半晌，她笑了笑，眼角略微有些潮濕。

“謝謝楚神，等這個作品獲了獎，我也能跟著沾沾光了。”

楚辰希將下巴抵在她的頭頂，親昵地蹭了蹭，沒說話，仿佛只是這樣的接近，就能安撫住他所有的心緒。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站得腿麻的周宛然活動了下手腳，轉(zhuǎn)身面向楚辰希。

她的眼神很奇怪，像是期待也像悲傷。

“楚辰希，如果我不是你那個青梅竹馬，你對我還會是現(xiàn)在這個態(tài)度嗎？”

這個問題簡直是完全迎合了楚辰希之前那個糟糕的猜想。

他的脊骨僵硬了一瞬，薄唇緊抿，似乎開口對他而言變成了一件格外艱難的事。

周宛然的眼睛一眨不眨的望著他，心也在他的沉默中逐漸下墜。

許久，她彎起眉眼笑了笑。

“隨口問一下而已，你知道的，我記憶有問題，不確定自己是不是你要找的人，也怕你找錯了。”

楚辰希抬手撫過她的眼尾。

“做這個泥塑時，我并不知道你就是她。”

所以，拋卻前情。

他愛上的就只是眼前的這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