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宛然是在廣播站的儲藏室找到孟妙研的。
比起泥塑班那個干凈整潔的儲藏室，廣播站的儲藏室簡直就是個大型垃圾堆，各種廢舊器材堆得到處都是，灰塵厚的一腳踩上去都能印出個帶凹陷的鞋印！
孟妙研抱膝坐在地上，滿頭滿臉都是灰塵，身上的衣服更是臟的像塊抹布。
聽見腳步聲，她有些反應遲鈍的抬起頭，停頓了許久才嗓音干啞地問道：“……宛然，你怎么來了？”
“孫立煥讓我來的。”周宛然上前兩步在孟妙研面前蹲下，伸手往她手背上一捂，眉頭就死死皺了起來。
好涼。
“我先送你回宿舍？再在這待下去，你恐怕要生病。”周宛然想了想，又加大了誘惑，“周末還得上泥塑戶外課，你要是病了可就去不成了。”
孟妙研卻想沒聽到似的，自顧自的問著：“孫立煥怎么知道我在這里？”
周宛然沉默了兩秒，長長嘆了口氣。
“他沒走……他一直跟著你。”
不得不承認，孫立煥這人從某些方面來說，也算是個徹頭徹尾的老好人，只是比起卓為繁那種無條件的屈從討好，孫立煥的好就有原則多了，還有點兒嫉惡如仇的意思。
討論上關于孟妙研的帖子被頂了上萬層樓，各種指責和辱罵鋪天蓋地。
人都是這樣的，仿佛只要隔著網(wǎng)絡，只要不是真身上陣，他們就擁有了指點江山的權利一樣。
周宛然在看完帖子后，第一反應就是來找孟妙研，可是電話打不通，宿舍里也沒有人。
她找了將近兩個小時，卻意外接到了孫立煥的電話。
孫立煥說孟妙研去找徐慕洋對峙，反而被奚落羞辱，現(xiàn)在正躲在廣播站的儲藏室里，讓她過來看看。
周宛然當時還在電話里問孫立煥。
“你沒有幫忙嗎？”
孫立煥沉默了很長時間，最后丟下了一句意味不明的話。
——“她不需要我?guī)汀！?/p>
不是不幫，也不是幫不了，而是孟妙研不需要。
周宛然又想起了視頻里那兩個扭打在一起的男生，也想起了食堂里孫立煥和徐慕洋打起來的場景。
或許……
孟妙研其實是不希望有人幫她打架的吧？
或者說，她是不希望有人因為她而傷到自己？
周宛然對沉默不語的孟妙研伸出手：“回去吧？要是不想回宿舍，可以先去我那里，你知道的，我現(xiàn)在住的可是單間。”
略帶俏皮的話并沒有緩解孟妙研的情緒，她定定看了周宛然一會兒，堅定地縮回了手。
“別管我了，不要自找麻煩。”
現(xiàn)在的孟妙研可謂是人人喊打，誰跟她扯上關系都沒好事。
如果是女生跟她親近，那就會被流言打成一丘之貉，如果是男生跟她親近，那十有八九就會成為流言中下一個被菟絲花吸血的受害者。
周宛然看著空落落的手，眨了眨眼。
“我以為你去找徐慕洋對峙，就已經(jīng)有了跟他死磕到底的決心。”
貼吧那個帖子，周宛然用腳趾頭去想都知道是誰弄出來的。
除了徐慕洋那個惡心玩意兒，還能有誰？
所以周宛然并不意外孟妙研會找到徐慕洋的頭上。
“你既然要跟他死磕，為什么不拉點戰(zhàn)友呢？多個人陪在你身邊不好嗎？”
孟妙研低下頭：“這不一樣，你別管我了。”
她像是突然下定了決心，猛地從地上站了起來。
“我不會有事，你——”
垂落在腿邊的手被周宛然握住，孟妙研的聲音戛然而止。
周宛然笑了笑：“你知道我家里條件很好吧？要拼家世，徐慕洋不會比我好的，所以我不怕他，也不怕被人指指點點，畢竟以前戳過我脊梁骨的人，現(xiàn)在有一個算一個，都被我把臉都打腫了對吧？”
她晃了晃孟妙研冰涼的手：“我都不擔心，你還怕什么呢？”
孟妙研很奇異的被這番強詞奪理的話說服了。
也許并不是被說服了，而是她真的很想要一個人陪著吧，孟妙研想。
兩人一前一后的往女生宿舍的方向走，沿途確實遇到了很多竊竊私語的人，但因為周宛然這段時間在學校里的各種打臉操作，暫時還沒人敢直接沖上來觸霉頭。
周宛然全程沒說話，只是一路凝神聽著不遠處的腳步聲，走到人跡罕至的小樹林邊時，她忍不住低笑了一聲，扭頭沖孟妙研眨了下眼睛。
“他還挺在意你的。”
孟妙研：“……”
雖然她一路上都心不在焉，但后面那個人的跟蹤技術真的太爛了，讓她想忽略都忽略不了！
周宛然有點想笑，被那個論壇帖毀掉的心情瞬間好了許多：“怎么辦？是跟他聊兩句，還是當作沒發(fā)現(xiàn)直接回去？”
“……”孟妙研嘆了口氣，“我跟他說幾句話。”
周宛然指了指旁邊：“那我去那邊等你。”
“不用。”孟妙研拉住她的手，“你也一起聽一聽。”
說罷，她轉(zhuǎn)過身，沖著不遠處的大樹喊道：“孫立煥。”
大樹完全遮擋住了那個人的身形，但影子卻還明晃晃的印在地上。
可聽見孟妙研的聲音，這影子卻沒有挪動，擺明了是自以為藏的很好，要把裝死進行到底。
周宛然捂住額頭，幾乎要被孫立煥蠢哭。
這算什么？
藏頭露尾是嗎？
楚辰希為什么會跟這么蠢的人做朋友！不怕被拉低智商嗎？
孟妙研顯然也有些無語：“要藏之前，麻煩先低頭看看地上的影子，你當我瞎嗎？”
躲在樹后的孫立煥：“……”
他默默把自己挪了出來，整個兒尬出天際，恨不得當場用腳拇指摳出一套海景房。
孟妙研看著他垂頭喪氣的模樣，緊繃的唇角不禁略微上揚了兩秒，隨即又很快拉平。
“我不管你是為什么想幫我，但我可以清楚明白的告訴你，論壇上說的那些事情都是真的，我確實嫌貧愛富，確實在前男友破產(chǎn)后就蹬了他，也確實把他送給我的東西都拿去二手平臺上賣掉了，我哥哥也確實在他試圖糾纏我的時候把他打進了醫(yī)院。孫立煥，收起你的同情和憐憫，因為我沒有任何值得你同情的地方。”
一番話說的極快，周宛然卻倏地愣住了。
她錯愕的看向孟妙研，眼底是明顯的驚異。
周宛然聽得出來，孟妙研說的都是事實，并不是一時氣話。
可是……
毫無緣由的，她就是覺得孟妙研并不是這樣的人。
約摸是察覺到周宛然的情緒，孟妙研露出個苦笑。
“事實就是這樣，抱歉，宛然，我讓你失望了，你以后……別再幫我了。”
周宛然怔怔搖頭，正要說什么，卻聽見孫立煥開口了。
向來朝氣蓬勃的男生，面上難得的帶上了沉郁。
“孟妙研，我認識宋嘉康。”
宋嘉康，傳聞中那個孟妙研破產(chǎn)了的前男友。
孟妙研如遭雷擊。
整個人僵愣在了原地。